春风又绿江南岸。冬天的脚步还未走远,春姑娘就迈着轻盈的脚步飘然而至。于是,春雨绵绵,万物萌动。乡下外婆家周家宅后的竹园里,静谧了一个冬天的地面变得不安分了,厚厚的竹叶下,窸窸窣窣地发出轻微的声响,一根根嫩笋探着尖尖的脑袋四处张望。妹妹兴奋地说,用不了两天,就有春笋吃了。
展开剩余73%春笋鲜嫩可口,清炒、红烧或者煲汤均为佳肴。记得儿时周家宅宅沟北侧有一片竹园,据说为周姓族中三户人家祖传。在当年乡亲们并不富裕的年代,谁家若有一片竹园,就犹如有一棵取之不竭的摇钱树。每年春天,竹园里冒出许多竹笋,主人会有选择地挖走一些,拿到集市上售卖,换点零花钱。或家中待客时自用,也不失为一道时鲜好菜。我特别爱吃妈妈做的一道油焖春笋。只是平日里难得吃到。最为可惜的是几年之后因竹园与集体土地接壤,竹根攀伸到大田里,被连根给刨掉了。
没有了竹园的周家宅不仅缺失了一处绿色风景,也少了一道春日美味。竹园被挖时,刨起了一大堆竹根。乡亲们纷纷把它们拖回去晒干当柴火。我妈妈却挑了几根已经孕育小笋芽的竹根,埋在我家猪圈后面的宅沟沿上,还顺手浇了一桶水。也许是应了那句“有心栽花花不开,无心插柳柳成荫”的老话,妈妈不经意间的举动为日后的周家老宅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葱绿。第二年春天,宅沟沿上竟冒出了几个细细的笋尖。第三年,竹根窜到了猪圈前面的桃树下,后来又窜到屋后的山药地里,越窜越多,越长越旺盛。没过几年,我家西侧和后院竟成了一片新的竹园,妈妈都有点喜出望外。
在竹园此起彼伏的涛声中,我渐渐长大。那年部队招兵,我就跟着队伍走出故乡,竹园和春笋也慢慢淡出记忆。部队驻守在一座边远偏僻的山头上,长满了马尾松和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木。周日休息,我和战友背着水壶在山林里转悠,发现距营区不远的山崖里有一个当地的林场。令我惊讶的是林场住户的周围除了几棵高大的杉木外,最多的竟是一丛丛茂密的竹林,一栋栋白色墙壁的民居掩映其间。远处群峰叠嶂,近前竹浪翻腾,一幅世外桃源的画卷。仲春四月,大大小小的竹园里热闹非凡,既有刚刚冒出尖尖角的春笋耐不住寂寞的生命律动,也有山民忙碌劳作的身影。这一幕自然会勾起我对周家宅竹园的深情联想。尽管近在咫尺,但作为美味的春笋依然难得在连队餐桌上见到。记得有一次,五班两个司机路经林场,顺手捡了一些被路人踩断的竹笋送到炊事班,虽然尝了鲜,但事后却遭到指导员的严厉批评,不仅照价付了款,还大会小会检讨了好几回。挨了批,心里还憋屈,连队上下为竹笋一事闹得沸沸扬扬。后来还是司务长出面,蹬着三轮车去林场,按市价向山民们收购了几次春笋,风波才算平息了。
20世纪80年代初,我奉命调离山头,别离前夜,我又专程去了一趟竹林,几个战友还合影留念。一位哲人说过,人生最值得留恋的有两个地方,一个是故乡,一个是曾经洒下过汗水的土地。是的,我也不能脱俗,我想念生我养我的家乡故土,也舍不得记录了我青春岁月的这座荒山野岭。而竹林和春笋又正好是我人生旅途不同路段的共同记忆。
记不清是哪一年,我返乡重回外婆家,周家宅的乡亲们大都已经搬离,记忆中热闹的老宅已经荒芜,只有妈妈留下的竹园依然充满生机。远远望去,青翠的竹子轻轻摇摆,仿佛妈妈勤劳的身影。阵阵微风掠过,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,犹如妈妈对远行孩子的叮咛。
也许是妈妈当年的举动撩拨了我的缕缕情思,或者是山头上的往事难以忘怀,我也学着妈妈的样子,在老宅的竹园里挖了几根半截的青竹,带到南京。我居住的一处农家小院,紧靠一条与长江连通的小河,因为防汛,河道两岸有一道高出地面一米多的堤坝。我将竹子栽种在堤坝的斜坡上。不仅浇了水,上了肥,还用小木条进行防风加固。之所以如此精细,且一丝不苟,倒不是我对种竹有什么经验,只有对苏东坡先生“可使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意境的崇尚,还有对远行母亲的深切怀念。
冬去春来,河堤上的竹子没有辜负主人的殷切期望,它在异乡的土地上深深扎根,如今已长成一片宽3米多、长30余米的竹园,犹如一道绿色的屏障,与农家小楼相映成趣。“绿竹半含箨,新梢才出墙。”唐代诗人杜甫的千古名句仿佛为眼前情景所题。每年春意盎然时,竹园里层层叠叠的春笋破土而出,它们争先恐后,拔节冒尖,蒸蒸日上。无论作为盘中美味丰富餐桌,还是拔节成竹造福人类,它们都甘心情愿、无怨无悔。当我挖掘春笋时,面对它们并不高大的身躯,既有茁壮成长的欣慰,也有前赴后继的悲壮。“竹生空野外,梢云耸百寻。无人赏高节,徒自抱贞心。”或许,南朝梁人刘孝先的赞叹,正是竹之坚贞和内在的品格。
故乡的竹,在遥远的他乡,根深叶茂,枝横云梦。而鲜嫩的竹笋只需一抔黄土,便蓬勃向上,生机盎然。情不自禁,我又想起了远行的母亲,想起故园那片已经消失了的竹园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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